迁移是人必经的。人的情感与哲思,常常因着迁移而起,譬如成长。成长本身即是对人因着在时空中迁移而起的改变的称呼。成长是这样,而感悟也是这样,两者本质上是相同的。
诗也许亦是,黄燕燕(笔名洛书)的《燕燕于飞(以下简称《燕》)》亦是。“燕燕于飞”语出《诗经.邶风.燕燕》:“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是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的《诗经》时代,送人远去的一首诗,送别与迁移,正是这首诗的主题,也是黄燕燕《燕》的主题。
《燕》于2016年出版,当中巨作〈十二离歌〉正是诗人凭着当初迁至澳门时的身心对时空变迁的不适应所写成。在此,诗人也示范了苦难如何构成了力量。苦难如何不只成为苦难?我想,这靠的是诗人的意志。诗中有“穿过云层我努力向你奔跑/飞扬的尘土却把你煳模”、“背包里的CD机快速运转/从身边经过的人/像在上演一场无声的电影”及“时间仓皇地捲过屋顶/一步与一步间成了距离”等,云层、尘土、背包、CD、电影等无所不用,这样的诗最强大的地方,其实正正在于,这些物象甚至可以随便更换。为什么可以随便更换?我以为,即是诗人把握住了一个情意的核心,在那个核心被把握后,一切物象都可以被捲进去,贴合成那个核心想幻化成的模样。那核心就是诗人的意志,一如〈魔术师〉一诗也是。〈魔术师〉写的虽是特定的主题,惟它的诗行语言和意象是那样的自由,全不会被意象绑住佈局,一如诗集中〈我的情人〉、〈赌客〉、〈色〉、〈我泅过一条河〉、〈默默〉等,全是由一个情感的核心贴合意象与万物。
同样的情况可见于诗人〈我泅过一条河流〉一诗。诗的第一节有云:“我泅过一条河流/被坚硬的岩石刺伤了动脉/血顺着水流 流过半落的夕阳”,我们可以见得,“我泅过一条河流”并不是实况,而是一个比喻,恰是意象的功能。“坚硬的岩石”和被刺伤的动脉,以及顺着水流的血等等,这些都是被诗人主动的意志中的“诗意”所带动的,而非被这些用作比喻的“象”反制着的。因此,接在第一节之后的诗行才会变成“我越过一座高山/被荆棘缠绕到额前/睁着仅有的瞳孔 遥望史前冰冷的星”这样的一种情境,“高山”、“荆棘”及“瞳孔”等等的“象”,与前一节没有必然的连繫,可见,在这里,诗人作诗,非被那用作比喻的场景所困,反是诗人运用这些场景来抒情,而这也造成了诗的第一节和第二节的场景的跳接,它们虽然看似是不相关的,却是被同一个情的核心绑在一起。于是,读这本诗集,我们即会发现诗人教会我们,诗是如何因着这个情的核心而变得自由,与光彩,即便有悲伤,即便有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