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_孙倩莹 图片_Teddy Choi、张维民

费尔南多‧佩索阿Fernando Pessoa(1888-1935),葡萄牙诗人、作家、葡萄牙后期象徵主义的代表人物。被誉为“欧洲现代主义的核心人物”及“最能深化人们心灵的作家”
(图片撷取自《忧梦集》)
这个叫做佩索阿的人,曾歷丰收的危机——
所谓丰收的危机,是文思泉涌,笔尖似有灵,能源源不断流出诗意的笔墨。葡萄牙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便是这样一位文学巨匠。他的笔墨染出他脑海中那些异名者的模样,他们有自己的性情和喜恶,有的会吶喊高呼、有的居于平静、有的沉默自哀。
佩索阿执笔入梦,以徒然、忏悔、对社会民族的关怀为忧,名其集为Livro do Desassossego,简称L Do D。这本书曾被汉译为《不安之书》和《惶然录》——或许您也听说过它们的名字。这次,《忧梦集》由翻译家张维民先生所译,邀请读者来聆听他笔下“不安之书”的忧梦之声,找到属于您的共鸣之音。

译者张维民,供职于葡萄牙东方基金会东方博物馆,出国前供职于外文局,曾获葡萄牙语言学会颁发的年度翻译奖(1986年),是一位资深翻译者
佩索阿——“梦”的诗人与忧梦启源
这本Livro do Desassossego,是文学研究者们将佩索阿生前留下的标註着“L Do D”的手稿整理集合而成。佩索阿从1912至1913年开始构思Livro do Desassossego,以1913至1920年为L Do D的第一个创作阶段,结合他本人的生活和职业经歷写成,初步展现他期望通过一个虚构角色来承载自己对生活的观察。1920至1929年间,他经歷失恋、母亲患病并过世、生活拮据,因此佩索阿在这九年间鲜有创作。1929至1934年为L Do D的第二个创作阶段,体裁以诗歌为主。他的创作表达方式从叙事性转向展现相对碎片化的思绪。
Livro do Desassossego的主调是“不安和不确定”——该词出自佩索阿写给好友的书信。本书描述了佩索阿希望对当前生活和社会现状有所作为,却苦于面对“徒然无果的痛苦的愤怒的梦中的忏悔”。这是一份不被理解、对现实生活无能为力所产生的忧虑和不安。

《忧梦集》是费尔南多‧佩索阿留下的手稿中一部未完成的着作,内容十分广泛,形式和风格多样,体裁有日记、随笔和杂文,描写了葡萄牙的风土人情,每个片段独立成章,每篇作品都有发人深省的观点和撼动人心的力量
从Livro do Desassossego到“忧”“梦”成集
张维民教授回忆,第一次接触这本书是在八十年代初,在北京外文局。当时,他在《中国建设》杂志社(今《今日中国》)葡萄牙文组当翻译,因葡语水平限制,觉得L Do D晦涩难懂。后来,他到葡萄牙从事贾梅士的《卢吉塔尼亚人之歌》的翻译工作,通过长年累月对葡萄牙语的阅读、分析、翻译,让他对葡萄牙语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对张维民教授而言,阅读比较复杂的葡萄牙语着作,就好比有人喜爱解开数学难题,他热衷于通过语法、思维逻辑、词汇语用选择等角度进行分析,理解作者的思想、情感。他认为,这是充满趣味与挑战性的工作,也是与文本作者的一场不见面的、跨时代、跨地域的对话。
张维民教授再次接触L Do D是在2014年,距离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已经过去了三十年有余。当时张教授在澳门遇到友人,友人提议他就L Do D最新葡语版本翻译成汉语。张教授谦称,想起多年前葡语未及现今通达的自己、当初阅读时感受到的艰涩,便希望再次启步尝试,看看几十年后自己葡萄牙语的文理能力有否长进,为着给自己的这次考试,针对L Do D的翻译工作也紧锣密鼓地开展。
他先买来最新版本的L Do D,开始阅读并尝试翻译,他感觉比起八十年代的自己,更能够理解文句。译出初稿后,张教授对照佩索阿档案网和科英布拉大学人文研究中心支持的学术研究项目——L Do D的翻译语料网站,收集已出版的各种版本、手稿、改动过的手稿,并将各个汉译版本进行比较、博採众长,通过前人译作来增补自己对原文的认知,以对稿件进行优化。
异名之声
张维民教授认为,佩索阿是将自己的作品当成艺术,并非全然是他个人真实思想情感的表达。他的主题除了梦,还有灵魂、前世、宇宙之初、死亡。
半异名者贝尔纳多·索亚雷斯是文集的主人公,也是佩索阿的生活的影子——贝尔纳多一名有着升职加薪梦的助理会计,正如佩索阿是一家贸易公司的翻译。此外,一些办公场景、公司文职人员的日常工作和心理活动等,这些创作场景与其生活经歷有一定的联繫。
张维民教授向读者推荐三位佩索阿《忧梦集》中的主要异名者,分别是:
- 卡埃罗:放牧感官的牧人,他的感官包括感觉、视觉、听觉、嗅觉,可感受到他所写的《牧羊人》、《零散的诗》。
- 坎坡斯:一位造船工程师,其诗歌激情澎湃,看着让人心神畅然,作品有《海上颂歌》、《鸦片杂咏》、《战争颂》等。
- 雷斯:主要写泛神论内容的《颂歌》,因其自然、平静、接受命运,并会告诉读者,不单是人类,乃连诸神,也会面临命运的压迫。张维民教授表示,这些异名者中,他更喜欢雷斯的诗,因雷斯的言语充满智慧与疗癒的力量。
此外,张维民教授亦分享了他很喜欢的《忧梦集》附录中的一段诗文:
原野是我们不在的地方。那儿,只有那儿,有真正的树荫和真正的树林。
生活是在惊嘆号和问号之间的犹豫。在疑问中,有一个句号。
奇蹟是上帝的懒惰,或者,不如说,是我们赋予给他的懒惰,发明着奇蹟。
诸神是我们永远不能是者的化身。
对一切假设可能性的厌倦......
(选自《忧梦集》P.296 附录)
张维民教授总结道,《忧梦集》是一本可以启发读者哲学思考、引发情绪共鸣的作品。有时候一些无法言道的感觉,或许就在书中描写刻画到位,深中肯綮。佩索阿曾在一封信中透露,他有向内的“歇斯底里”的情绪,在爆发时,便会写出情绪激烈的作品,比如坎坡斯的《海上颂歌》。当内心有压抑情绪可通过坎坡斯的诗作 “出一口恶气”,更是痛哉快哉、直抒胸臆。这就是佩索阿,那位在丰收的危机中,透过梦与忧的交织,描绘出生命多样性的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