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評論認為《只有大眾,沒有文化》最後一篇文章是作者用來搞笑的,用一篇虛構寫作來為整部非虛構寫作之書做壓軸,雖有高級黑之意也未免過於隨意刻薄,甚至可以說是故意刻薄。而恰恰是這個動作這個布局,又讓這件事、這本書非常之王小峰。
被標簽為“憤怒樂評人”、“把中國搖滾圈得罪了個遍”、ID“帶三個表”,人送外號“三表哥”的王小峰從來不是善與之輩,亦不願做善與平庸之輩。跟高曉松當面互懟幾百回,事後也只是覺得“其實挺有意思,大家都意氣風發,都挺自我,都愛鬥氣。”(1)可見實為性情中人,曾有中國當代知識分子應有的抱負也保持着自覺為精英人士的尊嚴。
《三聯生活周刊》前主編朱偉評價他“一直有尖刻的文化批判的眼光”,早在上世紀90年代,王小峰就憑借犀利文筆攪動着音樂圈。也是這種既近且遠的視覺,讓他在《三聯生活周刊》時期對娛樂文化人物、現象、事件的采訪、評論和撰寫之文章有了獨一無二的闡述角度和方向。一邊在記錄上世紀80年代到2000年前中國娛樂文化中最具標誌性人物個體和群像,一邊也在與此間、在與行業中人的對話、了解後深刻地思考中國內地娛樂文化與商業文化茍合後產生的繁榮喧囂以及其背後帶來的“僵化、保守、封閉,凡事皆以利為先,只看結果,不顧規則”(2)的文化怪象是否就是必然。於他而言,結局註定是悲情的,最後無非生意,這從他選取的書名亦可窺見(書名取自台灣歌手黃舒駿的歌《改變1995》裏面的一句歌詞“只有流行,沒有音樂,我看妳眼不見為凈,也是一件好事”)。(3)在他眼中,2000年前,那些於中國娛樂文化圈中帶來過風暴與方向的人和事,後來大多因為資本的左右,愈發失去創作之地,娛樂文化變得媚俗,唯錢至上。而不媚俗的那些人,亦只能在堅持自我創作的高地中或孤芳自賞或面目全非。前者無力前行,後繼者失去文化傳承之支撐。
中國娛樂事業蒸蒸日上,而大眾文化則日漸失語,我們進入了娛樂至死的年代。
對於大眾來說,書本剖析了這個商業時代下的種種文化怪象,亦可以從作者博大思考格局和廣闊視覺中看近百位娛樂文化圈的焦點人物的自剖。(4)當中羅大佑、黃舒駿、許巍、朴樹等人的對話訪談,深有時代之意。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身處其中之人沒有誰是膽怯的,也沒有誰不知道該為何、為誰而表達,無論是在自己的青年時代、中年時代還是新時代,這些真誠創作的本質都只會讓人敬仰。
2017年6月,王小峰離開工作了14年的《三聯生活周刊》轉身去賣T恤,他現在是個文化商人,依然會在微博肆意發言,“我離開三聯,絕不再碰媒體。如今種地都比做媒體好,至少種地得到的糧食是真的。”(1)或者離開媒體,就是他保持某種純粹的選擇,《只有大眾,沒有文化》是一個人對中國娛樂文化、大眾文化的分析研究之書,它流淌着屬於過去中國知識分子的某些業已失卻的氣節,“倘若批評不自由,則贊美亦無意義。”
文章引用自:
(1)2017,刺猬公社《他曾和高曉松互懟,投筆從“絨”賣T恤,卻稱是換了個方式做媒體》
(2)2015,王小峰 《只有大眾 沒有文化》——反抗一個平庸時代 序
(3)2019,ggio (來自豆瓣)《大眾即庸眾》
(4)2016,路北(來自豆瓣)《王小峰:中國大眾文化的死結解不開,掀起的只是鈔票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