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是一部公路片? 馮穎彬

《南都娛樂周刊》前首席時尚編輯,當代女性生活方式觀察研究者,自由撰稿人。

《西遊記》是一部公路片?

很多評論認為《只有大眾,沒有文化》最後一篇文章是作者用來搞笑的,用一篇虛構寫作來為整部非虛構寫作之書做壓軸,雖有高級黑之意也未免過於隨意刻薄,甚至可以說是故意刻薄。而恰恰是這個動作這個布局,又讓這件事、這本書非常之王小峰。

被標簽為“憤怒樂評人”、“把中國搖滾圈得罪了個遍”、ID“帶三個表”,人送外號“三表哥”的王小峰從來不是善與之輩,亦不願做善與平庸之輩。跟高曉松當面互懟幾百回,事後也只是覺得“其實挺有意思,大家都意氣風發,都挺自我,都愛鬥氣。”(1)可見實為性情中人,曾有中國當代知識分子應有的抱負也保持着自覺為精英人士的尊嚴。

《三聯生活周刊》前主編朱偉評價他“一直有尖刻的文化批判的眼光”,早在上世紀90年代,王小峰就憑借犀利文筆攪動着音樂圈。也是這種既近且遠的視覺,讓他在《三聯生活周刊》時期對娛樂文化人物、現象、事件的采訪、評論和撰寫之文章有了獨一無二的闡述角度和方向。一邊在記錄上世紀80年代到2000年前中國娛樂文化中最具標誌性人物個體和群像,一邊也在與此間、在與行業中人的對話、了解後深刻地思考中國內地娛樂文化與商業文化茍合後產生的繁榮喧囂以及其背後帶來的“僵化、保守、封閉,凡事皆以利為先,只看結果,不顧規則”(2)的文化怪象是否就是必然。於他而言,結局註定是悲情的,最後無非生意,這從他選取的書名亦可窺見(書名取自台灣歌手黃舒駿的歌《改變1995》裏面的一句歌詞“只有流行,沒有音樂,我看妳眼不見為凈,也是一件好事”)。(3)在他眼中,2000年前,那些於中國娛樂文化圈中帶來過風暴與方向的人和事,後來大多因為資本的左右,愈發失去創作之地,娛樂文化變得媚俗,唯錢至上。而不媚俗的那些人,亦只能在堅持自我創作的高地中或孤芳自賞或面目全非。前者無力前行,後繼者失去文化傳承之支撐。

中國娛樂事業蒸蒸日上,而大眾文化則日漸失語,我們進入了娛樂至死的年代。

對於大眾來說,書本剖析了這個商業時代下的種種文化怪象,亦可以從作者博大思考格局和廣闊視覺中看近百位娛樂文化圈的焦點人物的自剖。(4)當中羅大佑、黃舒駿、許巍、朴樹等人的對話訪談,深有時代之意。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身處其中之人沒有誰是膽怯的,也沒有誰不知道該為何、為誰而表達,無論是在自己的青年時代、中年時代還是新時代,這些真誠創作的本質都只會讓人敬仰。

2017年6月,王小峰離開工作了14年的《三聯生活周刊》轉身去賣T恤,他現在是個文化商人,依然會在微博肆意發言,“我離開三聯,絕不再碰媒體。如今種地都比做媒體好,至少種地得到的糧食是真的。”(1)或者離開媒體,就是他保持某種純粹的選擇,《只有大眾,沒有文化》是一個人對中國娛樂文化、大眾文化的分析研究之書,它流淌着屬於過去中國知識分子的某些業已失卻的氣節,“倘若批評不自由,則贊美亦無意義。”

 

 

文章引用自:

(1)2017,刺猬公社《他曾和高曉松互懟,投筆從“絨”賣T恤,卻稱是換了個方式做媒體》

(2)2015,王小峰 《只有大眾 沒有文化》——反抗一個平庸時代 序

(3)2019,ggio (來自豆瓣)《大眾即庸眾》

(4)2016,路北(來自豆瓣)《王小峰:中國大眾文化的死結解不開,掀起的只是鈔票的塵埃》

只有大眾,沒有文化

▸ 只有大眾,沒有文化

編著者:王小峰

出版社:廣西師範大學

出版年份:2015

小林君的青春攝影物語 古冰

影像工作者,寫作人。長年慢活,霧中賞景,讀字迷影。著有短篇小說集《霓虹餐廳》。

小林君的青春攝影物語

作為一名曾離鄉在外學習電影的學生,讀小林紀晴的《寫真學生》,時有共鳴,感觸尤深。這本書在日本攝影師小林的作品中獨樹一幟,有別於以攝影作品為主的攝影集,這本散文集幾乎全是文字,記錄了攝影師從家鄉諏訪出發,赴東京攻讀攝影兩三年間的青春軌跡。

全書分為12章,從小林在地方小城諏訪準備出發,到萬人嚮往的東京求學,期間遇到很多有趣的同學、朋友,以及圍繞着這些人物發生的故事,直至攝影師從攝影學校畢業,走向社會為止。讀藝術的學生,在學時的心路歷程,乍聽之下無甚看頭,但細讀下來,竟令人欲罷不能。小林的文筆很好,行雲流水,卻絕非流水帳式記事,人物寫得生動有趣,文字富含詩意,內心描繪細膩,某些場景的描寫更甚有小說、電影般的張力,讓人不自覺地把它當成小說來讀,饒富興味。

書中穿插着關於攝影、社會、孤獨、愛情等等的思考,各種迷茫、失落、內心掙扎,讀過藝術科系的學生肯定不陌生。尤其對於“天賦”的思考,相信不止攝影領域,希望成為畫家、音樂家、導演和作家的人,多少也經歷過類似的自我懷疑。自卑感貫穿小林學習攝影的生涯,由最初連相機都拿不穩、對攝影技術一竅不通、遠落後於同學們,以至後來去做一些和攝影無關的清潔零工賺取外快,覺得自己已遠離攝影,甚至想過退學,從此放棄攝影。小林非常誠懇地把當初那個意志薄弱的自己如實呈現出來,不止是攝影路上的躊躇,求愛、求職路上,也充滿各種思慮,碰到各種挫折。從這本書中,我們可以發現一個難以從他溫柔而情感豐富的攝影作品中窺見的小林紀晴。

一個人走在東京這樣的大都會中,感覺自己和社會格格不入,和身邊那些有正常職業的人相比,自己顯得如此幼稚。當小林用零工賺來的第一份薪水買了並抽下人生中的第一根煙,懷着近似於焦慮、自卑的情緒,急切地想要在周圍一眾比自己看起來成熟得多的“社會人”之中,證明自己也長大成人了,內心既無比渴望能追上他們,卻又奮力避免成為他們中的一份子。

作為攝影藝術家,一顆敏感的心靈不可或缺。雖然一直質疑自己,但對於環境的敏銳觀察、易於“入迷”的本性,正是小林在書中呈現出的天賦。由於經常在諏訪與東京兩地間穿梭,城鄉差異給了他頗大感受。不同季節間,兩地的景物和人的細微變遷,總能觸動他的每一寸神經。家鄉的夏季給了他一個詩意的靈感——“發情季”,與老同學的對話給了他對於“距離”的深切感受,從東京地下車站月台上觀察人與人之間的離別……只有能靜下心來認真感受生活的人,才能“看見”如此情感豐沛的世界。

島尾慶子,一個偶爾在列車上遇上的女學生,貫穿了書中幾乎所有章節。但小林和她之間,從未有過真正的交流,只是在火車上見過幾面,遞過一封情書,收到過她的幾封撲朔迷離的信,但她卻總以類似他的理想情人的形象,一直活在小林心中。我認為,這本書寫的,正是一種透過別具天賦的攝影師之眼所看見,且念念不忘的浪漫情懷。

寫真學生

▸ 寫真學生

編著者:小林紀晴

譯者:呂靈芝

出版社:廣西師範大學

出版年份:2019

一首獻給流浪者的長歌--敢論赫瑟《悉達多》 張健文

德國柏林自由大學視覺人類學博士生,一直幻想真理就在語言當中,留德以來狂報民眾公學(Volkshochschulen)和所在大學的外語課,逃避人類學的理論。

一首獻給流浪者的長歌--敢論赫瑟《悉達多》

要“評”、“介”德國文學大師赫瑟老先生的大作《悉達多》(姜乙 譯),對筆者來說都是大考驗。老先生生前曾經營書局,飽讀歐亞經典之餘,又曾遊歷於印度,單是《悉達多》中對世界(觀)的洞悉和慧眼,已經讓筆者感到無力。硬着頭皮,筆者還是決定用自我民族誌式的慣常寫法,但大概遵照編輯先生意思,介紹老先生的前半生,曲線介紹這一部“經書”。留德數年“必須讓讀者知悉文字寫作背景,致使其免於過分受到筆者影響思考”,繼而以怪風寫作的“老毛病”,還是改不了。

赫瑟,德文全名Hermann Karl Hesse,官譯黑塞,又譯赫賽等,清光緒三年(西曆1877年)生於德國南部威登布希(今譯符騰堡),當時德皇雖已稱帝,全國統一,但威邦仍保留王國稱號,方言、風俗均與德京柏林迥異,赫瑟生前所講的德語亦有方音。赫瑟外祖父通曉印度馬拉雅拉姆語,赫瑟母親則生於印度,父親生於俄羅斯。年少赫瑟接受過福音教會學校教育,識古希臘文。志學之年(光緒十八年),時性反叛的赫瑟更曾自殺未遂。舞象之年,赫瑟開始任職於威邦的一家書局,勤讀神學、希臘神話、德國經典和尼采作品,此時尼采仍在世。

一戰時,赫瑟受盡內憂外患之苦,反戰態度受到國內抨擊,其父離世,其妻狂癲,其子病重,唯幸得友人支持,當中包括有法國大作家羅曼·羅蘭,而《悉達多》的〈第一部〉首語即指為獻給羅蘭,可見二人友誼之深厚,又能一窺赫瑟早年的生命經歷對他後來寫作的重大影響。民國八年(1919年),用筆名出版《彷徨少年時》--早前在《城與書》也有馬戈達先生的一篇葡文書評。三年後,《悉達多》付梓,此書是赫瑟重新對印度古文明燃點興趣的標記。赫瑟幼時即世界之始,赫瑟青年即輪迴循環,成書時,“悉達多”,也就正正是赫瑟本身,得到“救贖”,找到“自我”。

寫到這,筆者反覆思量,決定要“賣關子”,不直接介紹故事內容,又或者根本沒有這個需要,因為此時赫瑟不惑之年有五,赫瑟自身的前半生已解釋了一切,借用印度古國,佛家中的“悉達多”和“佛祖”創作,而此“兩人”本為一體,書中卻各成一人,即見赫瑟是在西方、尤其是德國文化背景中,完全消化了印度,乃至中國數部古書,洞見世界,回首一生。赫瑟透過了其故事主角“悉達多”得到了西方文化理解中的“救贖”,這個“救贖”放在引號中是因為筆者拜讀“翻譯偵探事務所”兩篇帖文,指有譯者評注佛家無“救贖”之意,筆者以為這正是赫瑟的西方文化背景“解讀”,或者更應該說是故事鋪排。

日前與德國漢學人黃子逸、安東、法比安·佩什同食,談到赫瑟是不是借用外國異域風情(exotism)來滿足文學創作中需要的幻想。赫瑟老先生的確有踏足過印度,另外他曾讀過的印、中經典都是在早年歐洲盛行的亞洲想象中所翻譯的作品,難免充斥洋人的世界觀,不過這些都全不重要。“悉達多”不過是一個文學虛構人物,最重要的是,此書已觸動過萬千世界讀者。

最後,謹借用台灣朋友較為熟悉的譯題《流浪者之歌》,把此書推薦給所有在生命中迷途的朋友。

悉達多

▸ 悉達多

編著者:赫爾曼•黑塞(Hermann Hesse)

譯者:姜乙

出版社:天津人民

出版年份:2017

努力成為正常的社會零件 萍兒

80後乾物女,游離於港澳間。喜歡創作,喜歡旅行,喜歡日本文化,患有日劇依存症。曾任網媒編輯十年。著有電子書《以遊學之名出走北海道》。

努力成為正常的社會零件

“你在做甚麼工作?”、“你結婚了沒?”、“甚麼時候生孩子?”我敢肯定,2、30歲的時候,被親朋戚友盤問得最多的,非這些問題莫屬。無論是發問者或被問者,大家心裏都知道答案有既定標準,一旦偏離了軌道,沒有在適當的時候做適當的事,就會惹來非議,被視為是“不正常”的社會異類。甚麼是“正常”?或許,要當上社會大眾眼中的“正常人”,我們都要經過多番掙扎和妥協。

日本小說《便利店人間》的主角古倉惠子,是在便利店兼職了18年的36歲單身女人,她小時候行徑異於其他孩子,好不容易終於“修好”成為正常人;但人到中年,仍然沒有正職也沒結婚,便又再令親友覺得她不正常。故事以此為主軸,透過古倉與身邊人的互動,展開一場個體與社會規範的內心角力。

作者村田沙耶香在便利店兼職多年,一邊打工一邊寫作,對便利店標準化的作業流程相當熟悉,也在這裏觀察人生百態,因此小說中對便利店的描寫鉅細無遺。書中形容古倉是名為“便利店店員”的生物,由外到內都是按便利店的員工指引訓練而成的優秀零件。繼而,作者再進一步將人類社會比喻成便利店,雖然人類社會的規條,並不像便利店那樣有明文規定,但其實早在遠古時期就植根在人類的價值觀中。

小說內其中一個“正常人”說到:“人呢,必須透過工作或是家庭隸屬於社會,這是義務。”可見,在社會化的過程中,人類變成了零件,不論是便利店店員這樣的零件,或是結婚生子繁衍後代的零件,人類都要成為被普世價值觀認可的零件才能在社會中生存下去;若是零件壞掉,就會被排斥被置換。

先勿論日本那個奉行集體主義的社會,即使在港澳地區個人主義更強烈,這種想法同樣是根深蒂固,沒有工作的青年被標籤為“廢青”,30歲還沒結婚的女人被貶稱“剩女”,結了婚不生小孩會被長輩嘮叨。明明沒有正職工作或沒有結婚生子,只不過是個人選擇的生活方式,又不是做了甚麼壞事或者傷害到其他人,為甚麼要承受別人歧視的目光?

活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到底該做自己想成為的那種人,抑或是做被社會世俗認同的那種人?人類,從來都是矛盾的。正如書中所說:“你討厭別人干涉自己的人生,卻又為了不被他們說嘴,而去選擇那樣的人生嗎?”即使萬分不願,即使覺得不妥,人仍然離不開社會規範,離不開透過社會化來建構自身的存在。身邊多少平日滿口說不想上班的人,在疫情下被迫休假時,卻嚷着無所事事的生活很無聊,那就證明了,普遍人的存在意義,其實還是在於其身為社會零件的價值。

按照世俗準則做個正常的社會零件,似乎最簡單,也最容易,縱使心中覺得不妥,但這樣可以免卻很多麻煩,讓身邊的人安心,所以大部分人也會這樣選擇,然而這樣一輩子真的好嗎?《便利店人間》像一把利刃,直刺進內心深處,讓不得已成為社會零件的自己,隱隱作痛,久久未能平伏。讀書過程中讓人想了很多,但又好像想甚麼也沒有用。明天,繼續還是要努力上班。

便利店人間

▸ 便利店人間

編著者:村田沙耶香

譯者:王華懋

出版社:悅知文化

出版年份:2017

照顧失智長者課101 溫言

生於小城,愛好文字、影像、歷史及美食,香港中文大學全球傳播文學碩士,文章曾多次入選《澳門文學作品選》。

照顧失智長者課101

照顧社會、家庭內的長者,基本上,與照顧小孩子、少年一樣,箇中有不少學問,絕非三言兩語能蔽之。尤其,澳門人口呈老齡化,按澳門特區政府2016年的人口普查結果顯示,長者(65歲或以上)佔整體人口的百分比為9.8%,人數約63,400。本澳長者佔人口十分之一的比例,不只是數字,他們也是我們在社會內迎面而來的每一人,每一個真實的人。長者照顧問題,每一個獨特的故事,不盡相同。

隨着身體機能變差,長者有機會患上失智症、糖尿病等不會“斷尾”的病,這時候,身邊的家人也就擔當起“照顧者”、“照護者”(care provider)的角色,照顧長者的生理、心理狀況。長者患上失智症在今天已不罕見,症狀亦有分程度高低,家人自此便需多加陪伴、照護長者,耗用的時間、心力,也與長者的健康狀況相關。長者情況好的時候,身邊的家人自然輕鬆一點,但當健康情況變差,家人的生活、工作的時間也得重新調整。照顧失智症長者的同時,照顧者本身的情緒也需要被關注,《陪伴失智媽媽55則照護筆記》便是一本讓同樣需要照護失智者的家人看得有共鳴的實用書。

本書最大的章節是<與失智者相處的秘訣與心法>,如曾照顧過失智家人,該章節正是讓照顧者看得興味盎然的章節。我的祖母本來自住家中,近年搬入照護院,書中提到失智病人生活中的對話,讓我大呼同感,也令人佩服作者的用心。作者提到怎樣對症下藥,令失智患者重拾嗜好,提高生活樂趣,也好讓照顧者能重新“遇見”患上失智症以前的家人,那都是照護者最想辦到的事。作者工藤廣伸在日本經營部落格“40照護”,分享照護知識,在照顧家中祖母、母親的同時,亦考獲專門照護員的執照,他以過來人的筆觸,輕鬆的訴說着照顧失智長者的生活點滴。作者以55篇散文結集,他在前言就開宗明義指出:“改變自己,與失智家人相處”。這本書正是他在照護過程上的記錄,有心得分享,也有個人心態的思考、反照。特別是,作者相信,改善失智症症狀非靠藥物,而是諸如:相處、聊天、娛樂活動等,來改善失智病人的情況。這些無法具體化的治療方法,結果卻不但緩減了病人的退化,也讓照顧者的心理負擔得到排解,家人的關係也從中得到改善。

照顧失智家人不是易事,每日都在打一場硬仗,不少時候還讓人氣餒,期間驚濤駭浪,影響着彼此的情緒。照顧者這一份工,沒法區隔開“上班”與“離職”,作者結語時提出“在家安寧照護”,那是讓失智家人與照顧者都生活幸福的願景。

陪伴失智媽媽55則照護筆記

▸ 陪伴失智媽媽55則照護筆記

編著者:工藤廣伸

譯者:游韻馨

出版社:采實文化

出版年份:2018

一隻特立獨行的“羊” 余美欣

資深媒體人,中英雙語作者。成長及遊走於粵港澳,喜愛鑽研美食及小眾旅行,與horrible three孩子鬥智鬥勇。腳踏大地,仰望星空。

一隻特立獨行的“羊”

談起日本文學,必然有人想到村上春樹,但未必人人知道加藤週一。加藤週一先生是日本著名的評論家、小說家、大師級學者,同時也是一名研究血液學的醫學專家。儘管他的專業是醫學,但他主要成就卻在文化研究、思想評論、文學創作。這本書是加藤先生在上世紀60年代撰寫的散文體自傳,流傳了半個世紀後,終於在他冥誕100週年之際,讓中文讀者領略到被稱為“日語寫出的最美散文”的文筆。

中文版的《羊之歌》將原來日文版的《羊之歌》和《續羊之歌》合併出版,前半本描寫了加藤先生童年到日本戰敗年間的生活經歷。加藤先生從童年寫起,從下町的風景、賞櫻、祭典乃至其進入東京大學後的校園生活,筆下盡是濃濃的日式風情,細讀來亦有先生對日本文化本身的思考。後半本則是從1945年日本戰敗起,寫到1960年代日美新安保條約締結時期為止。後半部分重點描寫戰後的日本,以及加藤週一出國留學期間對歐洲國家異域文化的體驗。

加藤週一看過富裕的祖父家中如何家道中落,也看過戰後日本的困頓混亂,亦看過同時期歐洲國家的五光十色,這些經歷讓他不斷用“故鄉”與“異鄉”對比,他嘗試理解“新世界”,亦無可避免地改變着自己——“否則,我就無法理解它。”他在書中這樣寫道。我想,帶着“故鄉”的眼光去看“異鄉”是每一位身在異國的人不可避免的,在甚麼都全球化的今天,日本的文化總給我一種純粹而專一的感覺。加藤先生在書中的描述也印證了我的感受,但過分強調文化的“純度”對於一個國家文化的持續發展並非好事,加藤先生承認日本文化的“純度"需要被打破、雜燴、融合——這在他生活的時代尤為難得。正是他批判性的思考、不隨波逐流的作風,讓日本“戰後文學”變為可能,一位被日本譽為“國寶級”的學者也就此誕生。

書的後記是我喜愛的“彩蛋”部分,加藤週一談到日本人的性格,以及這本書以“羊”為名的原因:先生出生在羊年,“羊”在日本作家筆下多數是溫馴老實的形象,也被視為日本人比較普遍的國民性格。是甚麼造就了這種性格的日本人?我先賣個關子,詳情有待你去發掘。

如果你在品嚐過日式料理、看過日本風景後,依然對這個國度充滿好奇,加藤先生的書可以幫助你從文化的角度,重新出發。

羊之歌:我的回想

▸ 羊之歌:我的回想

編著者:加藤周一

譯者:翁家慧

出版社:北京

出版年份:2019

以正念消除惡意 杜燕紅

杜燕紅,現任澳門《時代灣區文化傳播》總編輯,曾工作於《澳門晚報》、濠江衛視等機構,《一帶一路——絲路共識》訪談節目主持人。

以正念消除惡意

這是一本在2008年叱咤書壇的圖書。

以登山為專業的專欄作家摩頓森(Greg Mortenson)憑《三杯茶》一書,和村上春樹這樣的寫作系“老司機”平分秋色,雙雙獲得“桐山環太平洋圖書獎”,風頭一時無兩。

眨眼十多年過去了,重新翻閱這一冊圖書,結合時勢通讀,能得到不少全新體會。《三杯茶》甫出版之際,旋即被《紐約時報》捧上神台,明顯是極度符合美國主流意識的作品:主人翁落難後得到救援,幾經波折,傾其所有,在無法預知未來的狀況下,做出了成果比預設要大無數倍,可以說是有如“拯救地球”一般的行為。這個現世代的歷險記,還不是虛構的!它是那麼真實地存在過——在當時對美國充滿恐懼和憤怒的巴基斯坦,浪蕩不羈的美國籍登山“英雄”,用55所“希望小學”的愛,撫平了傷痕……

雖然這種倡導英雄主義價值觀的故事,如今看來已略顯過時,但卻是一點都不影響筆者對《三杯茶》的鍾愛之意,因為這本書最吸引人的,實是書中人物表露出來的種種赤誠真情。當中被引用多次的名句,“敬上一杯茶,你是一個陌生人;再奉一杯茶,你是我們的朋友;第三杯茶,你是我的家人,我將用生命來保護你。”這是一句筆者摘錄下來,貼在桌面時刻提醒自己莫忘初心的“醍醐警醒”——人和人之間的交流,居然可以如此純粹而簡單。再看看當今世界,2020年的全球疫情大流行,讓不同國度,原本生活在和平環境中的“地球村民”暗湧不斷,角力頻頻。有時候你會被一些帶有色眼鏡,充滿惡意和偏見的新聞激怒,那種書本中描述的,存在於摩頓森和飽受戰爭摧殘的巴基斯坦村民之間飽滿的暖意和善意,似乎一瞬間蕩然無存。

這也是我想要重提這本“老”書的原因,身處歷史洪流中的人間,太缺乏這樣不分種族和國度的愛與承諾了。

實現愛和承諾,需要一位或多位足夠有感染力的“意見領袖”,托爾斯泰曾說過:這個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行動者,一種是觀望者。一個人,如果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做一件事,即使是普通的事,那也是偉大的。書中主人公摩頓森面對貧窮、饑餓、仇恨、死亡,始終保持善良、勇敢、包容。我們的時代同樣需要這樣的行動者,站在洪流的前沿,不畏風浪,堅持做“對的事”,真切地用行動去打破各種人和人之間的猜忌和隔閡。

天空越暗,越能看見星辰——摩頓森十幾個年頭身受桎梏,仍選擇仰望天空,一句看似脫口而出的承諾,卻是他信守一生的廝守。在漫漫征程中,這並不是心的孤旅,而是愛的冒險。雖然說用愛戰勝一切的願望,似乎誇大了現實效果,但至少這一種信念,是需要發揚光大的。有信念,你就能排除萬難,做出連自己都不敢想像的事情。疫情期間,很多人經歷了前所未有的沮喪:困在家中禁足、公司業務大受影響、失業投資雙失利,家人朋友因患病而驟然揮別人間……一切發生得如此措手不及。當你為此傷心難過,一蹶不振之時,不妨翻開《三杯茶》,“景隨心轉”,站在A和B選擇的岔路口時,它也許是你選擇正確道路不斷前行的其中一個重要指向標。

當你擁有了信念,別忘記時刻保持如摩頓森般的善意,他自始至終不變的善意,才是點滴變湧泉的源頭。“贈人玫瑰,手有餘香”,再讀《三杯茶》,讓筆者充滿正能量,據說2019年已經是未來十年最好的一年了,但如果我們畏懼前行,就無法開拓新局面。即使有再糟糕的狀況佇立在未知的遠方,只要保持正念之心,相信愛是最大權利,用行動破除種種隔閡,結果總不會太差。

三杯茶

▸ 三杯茶

編著者:葛瑞格.摩頓森、大衛.奧利佛.瑞林(Greg Mortenson、David Oliver Relin)

譯者:黃玉華

出版社:馬可孛羅

出版年份:2008

在孤獨的泥沼裏,有個人穿過人群正朝你走來 王芳星

浙江溫州人,長居粵港澳大灣區,曾於《澳門商報》擔任採訪部主任,日常負責報社採訪管理以及博彩、休閒娛樂、藝文商旅等專欄,工作之餘熱愛閱讀、旅行、攝影,對內地及澳門的社會背景有深入的認識,並致力於傳播澳門多元文化。

在孤獨的泥沼裏,有個人穿過人群正朝你走來

不論國籍,不論語言,“孤獨”似乎是全世界人們的共同命題,而這恰恰是用“孤獨”作主題的一本故事書。書本封面的手繪也道出了一個人的孤獨感:男子一個人抱着自己坐在啤酒裏,眼神渙散,半張臉被啤酒泡沫淹沒着。

書中主人公安德魯從事殯儀行業,專門為孤獨終老的人士處理後事。他平均一年要參加25場葬禮,只要有孤寡老人去世,就需要幫忙處理死者的後事,包括協助聯絡死者的朋友,清點死者留下來的財物、舉辦喪禮等;在生活上,安德魯的伴侶因車禍離開,傷痛讓他拒絕和任何人再有親密接觸。但安德魯為了讓自己符合大眾對他的看法,向身邊同事編出自己擁有一個有妻有兒的美滿家庭。每次下班回到“幸福的家”對於安德魯而言只是更孤獨罷了。而在孤獨中的他內心仍保有一絲對“陪伴”的渴望,“我總覺得有一個人正穿過人群朝我走來”,這句話說出了他的期許,也戳中了所有孤獨者那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痛點。

來自工作及生活的負能量讓安德魯感到疲憊,也讓他認為自己的人生終點如孤寡老人一樣,注定孤獨一個人死去。可幸運的是,公司新同事佩姬進入他的生活並告知他:不喜歡的事可以拒絕,只需抓住你認為最重要的東西,而這正是對抗孤獨的最佳方式。在經歷了和佩姬一起工作相處的日子後,安德魯慢慢打開心扉,走出原本封閉的世界,學會接受一個人的孤獨的同時,也能再次嘗試與其他人有更親密的接觸,說出自身真正的情況與感受。他開始享受有佩姬這樣一個能夠交互真心的朋友,也為自己能夠重拾愛人的能力而感到喜悅。

看完整書,讓我思量起何謂“現世代的孤獨感”,小時候,我們從李白的詩句中看到“孤獨”,還以為那是一種灑脫:“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詩詞中描述的花間獨酌、身處空茫天地之間的孤獨感,都市現代人已很少體會到。在物慾橫流的當下,現實空間裏的“擁擠”侵佔了人與人之間適度的距離,彼此失去了耐心與敬意。而在虛擬網路的世界中,各路社交媒體充斥每個角落、侵佔每個時刻,在看似萬眾喧嘩的年代,每個人的孤獨反而愈加彰顯。對社交軟體上交談的陌生人,或許能講出比對家人更多的心裏話;用金錢或物質作為直播打賞,從而吸引他人關注的目光,填補內心的空虛和孤寂;網路視頻的彈幕異常火爆,也許不是因為看視頻的人變多了,而是因為空巢青年變多了,在視頻精彩之處、可玩笑之處,找不到人與你共鳴,唯有寄情網路……這該是怎樣抓耳撓腮的寂寞?

“孤獨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初聽無理,細品極是。當我們獨處閱讀這本書時,孤獨感會瞬間湧上心頭,卻又為安德魯的變化感到欣喜。如果你此刻深陷在孤獨的泥沼裏,也別放棄希望,或許有一個人正穿越人潮向你走來。但是別忘記,在遇到這個人之前,自己也可以好好享受獨處的時間。正如書中最後的章節告訴我們孤獨並不可怕,當我們真正擁有來自心靈的體悟,就自然擁有了愛與被愛的能力,從而才能像結局的安德魯一樣,和他人建立起親密的連結,喜悅和幸福感將替代對“孤獨終老”的恐懼,在生活裏開枝散葉。

安德魯不想孤獨終老

▸ 安德魯不想孤獨終老

編著者:理查德•羅珀(Richard Roper)

譯者:王穎

出版社:上海文藝

出版年份:2020